红毯先生的响与不响

《红毯先生》里有无数个麦高芬。

麦高芬源自希区柯克电影，往往指某种推动剧情的工具，可以是一个物件，一个目标，也可以是一个事件，《变形金刚》里的能量块、《功夫熊猫》里的武林秘籍、《卧虎藏龙》里的青冥剑，都是麦高芬。想想那把青冥剑，送剑、偷剑、夺剑、还剑，引出多少故事，甚至还诞生震慑人心的金句，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青冥剑”。

数数《红毯先生》里的麦高芬，把刘德华饰演的巨星刘伟驰团团包围，至少包括了戒指、领结、奖杯、豪车、手机、充电器、气球、扫地机器人、猪、马、平衡车等，甚至那把杀猪刀，都有一段明珠暗投、壮士冲冠一怒的小剧场故事。每一个都与人物互动，都意有所指，都有始有终，这需要调动极其强大的剧作能力来梳理编织，身处这张大网当中的天王巨星，更需要调动三头六臂来与麦高芬们见招拆招，比跟人的沟通还难。

相反，《红毯先生》并不因此显得繁杂无章，它反而是一部极简主义的荒诞喜剧。所谓极简主义，回避了惯常喜剧那些三板斧式噱头，每一个包袱落地，但不一定要响，甚至还把情绪冷处理或留白，显得极简风。每个麦高芬也不说话，有点像宝总说的“不响”的意思，但并不是真的“不响”，“响”不是演绎出来，爆笑出来，而是心里懂得，“响”是完成动作之后，在观众心中引发的一次次微型风暴。这一过程需要观众揣摩与会心之后，合力完成，所以这不单单是刘德华与导演宁浩的互动，更是电影与观众交流之后才算真正完成的互动。

比如一开始巨星刘伟驰发现豪宅窗外的大树被锯倒，气急败坏。那是他和老婆婚姻结束的见证，棒打鸳鸯散；也可以是某种去势的隐喻，伪善的他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公与父亲。大树后来在电影中有了一些分身，出现在刘伟驰仓皇出逃的路上，他前面的卡车上装载着披头散发的大树，黑夜中鬼影幢幢，像是从天而降的嘲笑鬼脸。这个麦高芬隔着大半部电影的距离终于响了，没想到还是以这样一种借尸还魂的方式，如果把首尾双树勾连起来，观众应该能会心一笑。还比如刘伟驰无名指上那枚婚戒，戒者，戒欲也，他在网红UP主家中脱戒指、丢戒指一番操作，狼狈可笑。后来助手买假戒指，直至真戒指失而复得，而重回单身的他最后同时戴上两枚婚戒，是说他要跟自己孤独终老吗，或有其他意味，颇值得玩味，由此一个影帝版短片《色，戒》也呼之欲出。

可以想见，面对纷沓而至的麦高芬，观众怕是会挂一漏万，更难逐一打量分析。或是因为春节档期不愿看反高潮冷幽默，或是因为疲于思考，换个档期也许更合适。这种国产喜剧电影并不多见，值得在观者心中燃响一场烟火，至此这场观影仪式才算实现圆满。

媒体人 长凤新